杨慎亦善写兰。王文治《杨升庵画兰长卷跋》称:“杨升庵画兰卷子(长至四丈),疏密反侧,朝烟晚露,皆能毕肖其形。”其画论有《升庵画品》、《名画神品目》等。
明代画论,作者为杨慎,因其号为升庵,故《丛书集成》本标点,题为《升庵论画》。《升庵论画》内容宏富、涵盖众多,例如对诗画的论述、对创作的方法的论述、对画家的论述、对创作题材的论述等。从多个方面对绘画进行了理论性的阐释,是不可多得的明代画论著作。
《升庵论画》
论诗画
东坡先生诗曰:“论画以形似,见与儿童邻;作诗必此诗,定知非诗人。”此言画贵诗贵韵也。然其言有偏,非至论也。晁以道和公诗云:“画写物外形,要物形不改;诗传画外意,贵有画中态。”其论始为定。盖欲以补坡公之未备也。
九朽一罢
画家于人物,必九朽一罢。先以士笔拟其行,数次修改,曰九朽;继以淡墨一描而成,故曰一罢。独周忘机不假乎此,落笔便成,气韵牛动。每语人日:“书画同一关捩,善书人岂先朽而后书乎?”盖卓识也。
画家四祖
画家以顾、陆、张、吴为四祖,顾长康、陆探微、张僧繇、吴道玄也。余以为失评矣,当以顾、陆、张、展为四祖,展,展子虔也。画家之顾、陆、张、展,如诗家之曹、刘、沈、谢。阎立本则画家之李白,吴道玄则杜甫也。必精于绘事品藻者,可以语此。
张湮
王右丞赠张湮诗云:“屏风误点惑孙郎,团扇草书轻内史。”李欣亦赠湮云:“小王破体闲支策,落月梨花空满壁;诗堪记室妒风流,画与将军作励勍敌。”其为名流所重如此。记室,左思也。将军,顾恺之也。湮之画有《神鹰图》,予犹及一见之于京肆,以索价太厚,未之购也。
薛稷
薛稷不特以书名,而画亦居神品。老杜所谓“我游梓州东,遗迹涪江边;画藏青莲界,书入金榜悬”是也。杜又有《薛少保画鹤》一篇,所渭“薛公十一鹤,皆写青田真”是也。余谓陆探微作一笔画,实得张伯英《草书诀》;张僧繇点曳斫拂,实得卫夫人《笔阵图》诀;吴道子又受笔法于张长史:信书画用笔同一三昧。薛稷书法雁行褚河南,而丹青之妙乃复如诗,当是书法三昧中流出也。
托意
魏高贵乡公曹髦画《卞庄刺虎图》,意在诛司马昭也。朱雍秀才画草虫。每画一物讥当时用事者。一蜗,“升高不知疲,竟作粘壁枯”,以比安石。又诗云:“初来花争妍,忽去鬼无迹。”比章悙。
山水
李成峰峦林屋云景,皆以淡墨为之,而水天空处,全用粉填,亦一奇也。每以告人,非愕然而惊,则莞尔而笑,莫知其妙,足见后学之凡下也。
蜀僧楚安,画山水于扇上,安姑苏台或滕王阁,千山万水,尽在目前。今蜀中有扇面印板,是其遗范。
李思训画掩障上,玄宗夜闻水声。通神手也。
花竹
尹白工墨花,东坡诗:“花心起墨晕,春色散毫端。”
李煜好金索画,唐希雅常效之,乘舆纵骑,因其战掣之势,以写竹树。
写墨竹自沙门玄霭始,王端得其叶,阎士安得其竿,而梦松又次焉。
人物
《画谱》言:“周昉画美人多肥,盖当时宫禁贵戚所尚。”子谓不然。《楚辞》云:“丰肉肥骨调以娱。”又云:“丰肉微骨体便娟。”便是留佳丽之谱与画工也。盖肉不丰,是一生色髑髅;肉丰而骨不微,一田家新妇耳。东坡诗云:“书生老眼省见稀,画图但怪周昉肥。”有他指耳。《石渠录》云:“天厩无瘠马,宫禁无悴容。”故韩干画马亦肥。
王瓘字国器,神品之上。武宗元曰:“国器之笔,前无吴道子矣。”吴生画天女,颈领粗促,行步跛侧,又树石远近不能相称。国器舍而不取,废占人之短,成后人之长。
马
赵光辅善画马,评者云:“古今为番马者,胡瓌得其肉,东丹得其骨,光辅兼有之。至于戏风拽绳,啮草饮水,奔走立卧,嘶咬跑蹶,少壮老嫩。驽良疲钝,马足絷疾病之状,莫不精备。”
韩干画马赞:“丐渥洼之状,若在水中;移腰褭之形。出于图上”鲜于伯机云:“渥洼产马如产龙,韩干画马如画松。”
写照
沙门玄霭写照,染面色以一小石研磨取色,盖覆肉色之上,后遂如真。
画品之亚
《韵语阳秋》曰:“张长史以醉,故草书入神。”老杜所谓“杨公拂篋笥,舒卷忘寝食;念昔挥毫端,不独观酒德”是也。许道宁以醉,故画入神。山谷所谓“往逢醉许在长安,蛮溪大研磨松烟;醉拈枯笔墨淋浪,势若山崩不停手”是也。大抵书画,贵胸中无滞,小有所拘,则所谓神气者逝矣。钟、王、顾、陆,不假之酒向能神者,上机之士也。如张、许辈,无酒安能神哉!